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苏婧命程异于常人。
原因是在五岁那年遭遇了一场大火。
当时她和弟弟在姑姑家睡觉,火怎么烧起来的她完全忘了,事后的记忆里只有死去的弟弟,和铺天盖地的红。
这场火虽然只燃了一个小时,却烧了她一生。
她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。
她爸苏玉骢高俊又有头脑,于万人中博得她妈于明烟的青眼,两人不顾当初的媒妁之言进行自由恋爱,婚后育有一女一子。
于明烟长得像当时的一个港星,艳丽不可方物,追求者甚多。自古美人都有些架子,她也不例外,反正婚后负责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打打麻将的生活。
大火过后,苏婧脖子以下落上一身伤,再蔓一点便烧着了脸。痛失爱子后的苏玉骢和于明烟不久就离婚了,各自推卸责任无法承担苦果,没俩月便找了新人在侧。
那时苏婧幼小,也不知道这是大火前两人就已经同床异梦,还是真的在火后痛苦难当需要新人物排解。
她只知道自己的家四分五裂,虽然爸妈还在,却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从前。
其实那时候她的伤还没好全,正值盛夏,排汗组织都凝成了疤,无法正常出汗。
她又痛又痒,经常一个人跑到冷水中泡着,脸上汗水混着泪水,不停打着哆嗦。
她奶奶往往都会找来,颤巍着一把将她从水桶里抱出,老眼是泪,“我的孙啊!你这样冻着了怎么好……”
此时的苏婧根本就不怕冷,浑身上下都只有散不开的热气,就好像那火还在身上烧着。
晚上睡觉的时候,更加痛痒难耐,她在床上滚来滚去。奶奶拿了大蒲扇在一边给她扇风,又用胼胝粗厚的手一遍遍替她抚平伤口,试图让她静下来。
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想爸妈,想弟弟,但后来她完全没这么多念头了,她只想让自己舒服一点。
外面的月亮已经爬到半空,银白的月色从窗格子里透过,割出一道道光影。
她滚了半夜,疲惫到极致,奶奶给她扇了半夜风,看起来也已累极,却还是对她说:“婧儿,我给你说故事吧!”
苏婧趴在床上,一脸汗地蹭在枕头里,闭着眼睛说:“那我还是要听那个黑瞎子的故事。”
“从前呀,有只黑瞎子,跑村里专门抓坏小朋友……”
“什么是坏小朋友?”她迷迷糊糊地问。
奶奶说:“就是不听话的小朋友啊!”
“不听话的小朋友被黑瞎子抓去,他们的爸爸妈妈会去救他们吗?”
在意识彻底坠入梦海之前,苏婧发出呓语:“我一直都很听话,但是在大火中,我爸爸妈妈都没来救我……”
奶奶落下一声零碎的哽咽,继续不断地抚摸着她背脊,“爸爸妈妈来了,只是那时候婧儿已经睡着了。你不能记恨他们啊……”
如此熬数月,奶奶病倒了,她被送去外公家。
外婆去世得早,外公一直鳏居,一个人守着一片林子过了二十年。
天气转凉,苏婧身上不再那么难受了,但一身伤疤依然痒。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,老是梦见自己被追,尾随的人看不出形状,模糊的一团焰红色,就像那场火。
她拼命地跑,瘦小的身子不住挣扎,喉咙嘶哑吼叫,边跑边回头,那人却没追上来。
转而抓住了另外一个人,三岁左右的孩子,白白胖胖无辜惊恐状,在那里不住地喊她,“姐姐,我疼……”
她很想冲过去,但是又惧怕不已,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,脸门子上的汗汩水一样冒,浑身湿淋淋的。
那鬼狰狞着,怒焰冲天逐渐吞噬她弟弟幼小的身子,小孩连嘶喊都不剩了,只留下微不可闻的喘息。
她痛苦地睁大双眼,不敢往前也不敢跑开,站在原地打挺,一遍遍嘶喊弟弟的名字。
“婧儿,不用怕,外公在这里。”外公生得金刚面,眉头一竖,天地无惧。
他住的地方林木居多,属阴,自从那场火灾过后,苏婧格外胆小,怕鬼怕到连上厕所都不敢。
每每这时,外公都会故作威严,一脸的金刚怒目说:“一个人的时候,你想想外公这张脸,谁都要怕三分。”
梦里的苏婧听到有人在耳边喊,慈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,她知道这个人是谁。
眼前的火光肆意,她闭上眼睛,脑海里速速勾画出外公的眉目,嘴边不住地念着:“我外公会来救我,我外公什么都不怕。”
念久了似乎成了一个符咒,也真的起了效用。她的噩梦不再发得那么勤快,就算真的魇住了也逐渐找到脱身的办法。
2
一年养伤过,苏婧上小学。
村里面没学堂,苏婧只得寄居在亲戚家。
她关于小学的记忆不多,大体集中在一个方面:打架。同学们笑她满身疤,是一个真正的“乡疤佬”。
她忍了几回忍不了,在外公那里学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,于是群嘲变成了群殴。
她打不过,还是要打。从这所学堂打到那所学堂,从这个亲戚家到那个亲戚家,后来亲戚们都怕她了。
没办法,她妈杀出来,把事情摆平了。
她记得那天,六一节快到时,学校里组织上台表演节目。班上集体节目时,她因为自身原因无法穿裙子上台,只得关在教室。
谁知她闹腾,自己从窗户里摸出来,趁班级表演时钻到台上,与同学们来个大合唱。
事后,班主任的儿子嘲笑她不要脸没自知之明,她气急挥拳便与人打起来。
打架一事于她来说是轻车熟路,对方白长了八十斤的肉,没两下便被她放倒。
班主任护短,冲过来不问缘由拧住她脸,跟转电视台一样用力旋着。
她突然哭起来。倒不是因为痛,以前跟人打架留伤是家常便饭,更别说那场火了。
一股冲天委屈从心底奔出,如同泄洪般止都止不住,班主任更怒了,也拧得更加用力,“咦!你这死小孩,我打都没打你,你哭什么呢?”
那时候,她妈于明烟像个英雄般,突然从天而降。
一辆黑色小奔驰飙在校园里,那时候的三流小镇上轿车都没几辆,更别说奔驰了。
于明烟踩着黑色亮皮高跟,栗色大波浪,一身冶艳红裙,从车上缓缓下来。
她来学校来得少,对于苏婧的生活只负责出钱。
当然苏婧爸跟她曾经夫妻同一路数,也只负责出钱。苏婧学校换得勤,是以没几个老师认识她。
一群学生看热闹地把于明烟围着,那班主任见有人朝自己走来,只得暂时放弃教育学子。扯出一张笑脸,转身对这一看就来头不小的人说:“请问您是?”
话堪堪落,面上传来一脆响,整个人都觉得耳鸣轰炸,像是坠入了旋涡。
于明烟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细烟,缓缓吸上一口,“你就是这么教书育人的?”
苏婧脸上的泪痕未干,一见到妈来帮自己出气了,也不委屈了,脆生生地问:“妈,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?”
至此,全校师生都知道苏婧有一个有钱又漂亮的妈。
当然那天,她妈也没能接她回家。事实上,自打父母离婚后,她见两人的次数都很少。一般都是开学或者期末,两人商量她的去处。
有一年年底,两人没商妥,原因是苏玉骢没回来。奶奶去姑姑家了,外公去小姨家了,而在这些亲戚处,苏婧并不是那么受欢迎,她自己也不想去。
于明烟没办法,给了学校的校长一笔钱,让她在别人家凑合着过了个年。
不过于明烟行踪再缥缈,也总有一天会赶来陪苏婧,那便是她的生日。
苏婧和于明烟长得不太像,五官没那么立体,但这不妨碍她成为一个大美人。
她比于明烟要高,一米六八,小学六年级便腿长腰细,脸上的皮肤因为时常带着薄汗,更有一种出水芙蓉的感觉。见到她的人脑海里都只有四个字:天妒红颜。
于明烟是个爱显摆的人,每逢她生日都要到酒店摆几桌,仿佛不这样不能彰显自己的母爱。
最后一轮酒过,她倒是先倒了,苏婧扶着她听得她边哭边骂骂咧咧,妆花了半边脸,“苏玉骢就是个不得好死的,自己儿子女儿出事一点关心也没有……”
“不,更准确地说,他只关心儿子……”
苏婧不想再听下去,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冲破枷锁,出了那只匣子。
医院的那段日子里,她确实没见过那个叫父亲的身影。
于明烟几头跑的,又喜欢穿细高跟,实在苦不堪言。
有一次背着她爬楼上做检查,医院没电梯,整整八楼。爬到第四楼的时候,于明烟受不了了,整个人屈着,几乎都要靠倒在扶手上。
她那段时候意识昏沉,只知道自己母亲背着自己在爬楼梯,一路的颠簸让她不舒服。
汗水填满于明烟的下颌,汇成一滴滴落在地上。
她右手扶着扶手,左手反在身后紧紧抱住女儿,没了两只手的禁锢,只能将自己俯得更低以免女儿掉下。
本来就没做过什么大活的她又爬了两层,实在坚持不了把鞋晃掉,光着脚背苏婧上了楼。
这段记忆虽然模糊,但却一直烙印般刻在苏婧的脑海。
后来,苏婧上了初中,学会遮敛了,不把自己的伤疤展示给外人。
依然寄居在亲戚家里,是她的大舅,她妈倒是慷慨,花钱给娘家人毫不手软。不仅要负责外公的养老,几个表兄妹的学费也是她出,生活上不断接济。
有了这层前提,苏婧的日子不算坏。加之她爸在外头赚了钱,大概也是觉得愧对女儿了,没事就给她钱,使她在学校里过得还不错。
整个小学的课业几乎都是荒废的,致使她对读书这事完全丧失了兴趣,也没这个意识。
有钱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个交朋友的捷径,她孤独惯了,可并不代表她喜欢孤独,尤其是这种耐不住性子的孩子阶段。
她零花钱比一般同学都多,自己又不爱吃零食,寄宿在学校里,因此花都没个地方花。
坐她前桌的是一个叫楚江湄的女孩,高高瘦瘦成绩还好,就是家里穷了点。
苏婧发现她每天早上都只吃一个馒头,而她挑三拣四点了一堆,最后都浪费。几次下来,她忍不住把自己碗中的东西推给了前桌。
事儿一起,大家都知道她其实还是个乐于助人的有钱人,便有不少同学巴巴地贴上来了。
她妈擅交际,她多少也得濡染,整个初中书没读几本,朋友倒有了一大堆。
3
初中过后,她被她妈带离了学校。早之前于明烟便在广州黄金段买了房,寒暑假也会接苏婧去住。
之后又买了几个铺子,身家已成倍地长。关于她自己发家的由来,也丝毫不向苏婧避讳:来自男人。
一个为了她离婚,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交给她的男人。
那男人苏婧见过,瘦瘦小小的,木讷少言,对她们母女极好。
于明烟被那男人伺候得像是活祖宗。
于明烟跟他安分过了几年,耐不住寂寞,找了个新欢。
当时苏婧刚从学校出来,还打算去读个英语技校什么的,于明烟做人不避讳,直接在苏婧眼皮子下把人带到了家。
苏婧跟她吵过两回,于明烟哪里肯听,直接给她一耳巴子,把她给打沉默了。
不多久事发,那男人一怒之下断了于明烟的财路。
不过房子铺子都在于明烟名下,她倒也不愁,卖了个铺子继续过自己的,没了进账来源便把主意打到苏婧身上,想让苏婧去酒吧上班。
那时苏婧十六岁,见过她的人都说惊艳。她全身是伤,很多工作都不合适,加之没学历,又受不得热,在于明烟的几番威逼利诱下点头答应了。
酒吧上班每晚得四百小费,回家之后老实交给于明烟。
有时候客人给的多了,或者她订台销酒赚了提成,便会自己藏起来,给还在学校的楚江湄打点过去,自己没事也偷偷存点。
她也觉得这事不是长久的谋生路,想着自己以后哪怕离开于明烟了,在有些存款的前提下也可以自己过活。
谁知纸醉金迷乱人眼,一直小心翼翼的苏婧栽了回跟头。
那天晚上她本来不想去上班的,头晚实在喝得有些多,宿醉未醒,她头疼得很。
于明烟近年来开销格外大。
恰巧那晚于明烟在家,懒洋洋躺在沙发里抽烟,撵苏婧,“婧宝,妈妈老了不行了,只能靠你了……”
先是卖一波惨,然后开始耍横,“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,我千辛万苦生你下来,你还不能回报回报我了?”
苏婧不想跟她在家扯皮,越扯越头痛。便强打精神,去了酒吧。这时候酒吧刚开场没多久,客人还没出巢,只有零散几桌。
经理让她去一个卡座上作陪,那里坐着一帮莆田人,在玩开火车,台上已经满了几十杯酒。
她看着都头疼,莆田佬玩得疯,喝酒喜欢让人打通关。她十多杯酒下肚,人已经开始天旋地转了,跟着晃动的霓灯倒在沙发上,索性装晕。
那些人估计是真玩脱了,也没人管她,玩到中途的时候,再灌一妹子的酒。
那妹子叫娇娇,新来的,不懂套路被人逮着死灌。苏婧看不下去,起身见义勇为,直接替妹子挡酒,一人单挑十几个大老爷们。
最后两败俱伤,她倒下了,对方也倒了七个。
她酒量不差,就算喝得再烂醉也记得回家的路,只不过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的,一步一踉便踉到了林寄东身上。
当时林寄东正出酒吧门,突然飞来艳福,满是绅士风度的他顺手便扶住了。
低头一看,苏婧的脸完完全全映现在眼前。
苏婧身上哪怕有伤,她颜值能打,很受人喜欢。
她上班长衣长裤,或者长及脚踝的长裙,总之遮得严实。这在酒吧来说本来就极少,因而添了几分清纯感。
她皮肤白,白中带红,像是临水的芙蕖。有了这个底子,她也懒,根本就不爱化妆,随便一抹也能惊艳好几条街。
林寄东这么一看,饶是见过各路美女,也不免心动。当晚就化身护花使者,送苏婧回了家。
他自身条件也硬核,标准高富帅,又彬彬有礼待人极恳。两人几次往来中,便生了些暧昧情愫。
以前苏婧也谈过两回过家家似的恋爱,但哪里能跟现在比。
在林公子温柔的攻城略地下,她很快沦陷。
不过,她并不想让于明烟知道这件事,因此爱得隐晦,每次跟林寄东去约会时都是偷偷摸摸的。
谁知有一回两人在吃饭时,与于明烟撞了个正着。
于明烟对金钱格外有判断力,自己的饭都不吃了,一下闪到他们桌,一双老辣的眸子上下打量林寄东。
苏婧大惊,脸都白了,“妈,你怎么在这?”
于明烟理都不理她,笑对林寄东说:“你是?”
“我叫林寄东,是小婧的男朋友。阿姨,您好!”
林寄东站起身,弯腰伸手来握,于明烟一下就看到了他手腕上那块价值六十万的朗格。顿然整个人都精神了,问五问六查户口似的,恨不得把林寄东的家底都挖出来。
苏婧在一边直翻白眼。回家之后于明烟速速有了自己的心得,“女儿啊,虽然小林待你不错,但你们是不可能的。你要做的是,趁现在榨干他身上的价值!”
“你胡说什么?”苏婧恼了。
于明烟自顾自地问了一个话,“你们过夜了吗?”
见苏婧脸上带红,心中了然,“措施做了吗?你要做的还是他要做的?我听说你们认识一年多了,在一起一年。这一年期间还不够彼此了解吗?
苏婧脸色瞬间煞白。
4
没两年,苏婧与林寄东的爱情便到了终点。
原因是苏婧受不了这种恋爱关系,想要婚姻的长久保障,跟林寄东摊了牌。最后得来一句,“对不起,我不能娶你。”
苏婧含泪问:“你是不是嫌弃我的伤还是嫌弃我在这地方上班?”
林寄东摇头,却没了下文。
苏婧万人追捧,自小褕衣华食,也有自己的傲气和尊严。当即挥手断情,果决地转身与林寄东断了来往。
可情之一事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,她没有再去酒吧,她觉得酒吧里到处都是林寄东的身影。
那一年,她十九岁,离满二十还有半年。
她回到了自己家里,家里已经修新,苏玉骢在外头浪了多年,最后归根故土,在这个离市区不算太远的地方开了第一家农庄。
现在不少在外头发家的村人往回迁,羁鸟念旧林。而他们村里离市区不远,虽然最近才开发,却是处度假养老的好去所。
几年下来,苏婧手里头也存了些钱,她决定买两块地皮。
当时她外公正在住院,她想亲自去照顾,便把买地皮的钱医院。在医院见到外公的时候,她泪止不住地下,外公已经瘦得皮包骨了,不再似那个小时候呵护她的人。
看到外公这个样子,她很怕,比小时候怕鬼还要怕。
外公握住她的手说:“婧儿别怕,在这么多孩子中,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……”
外公已经说不了太多的话,开口都有费力感,两道竖着的眉毛也无声垂下,就像被风雪吹萎的叶子。
在最后的人生阶段,他执意地握着苏婧的手,想把身上最后一点力量传给她。望着他逐渐了无生气的脸庞,慢慢涣散的目光,苏婧终于绷不住,痛苦大哭。
外公去世后,加之感情所挫,苏婧很大一段时间情感处于空窗期。